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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缘之璧落凡尘

第八章 仙人指路

我打发和尚去开船,他很不乐意的发动游艇驶向江心。洛君从包里翻出一些保鲜膜封着的干鲜水果,以尽船主之宜。昨天坐车的时候我想吃一块雪梅她都不肯,现在居然这么大方。

怪不得现在整容这么火,连出家人和高等美术院校出身的硕士都以貌取人了,这世道还让人怎么混啊。

我把桌上的颜料画笔一些乱七八糟的收拾起来,心道这要是两个帅哥该多浪漫啊。

画纸不等我收起来就给袁潇拿了去,她展开来仔细端详,我说我瞎画的,画不太好。

“好不好的我不懂,反正画的挺像的。”江山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用扇柄点着其中的某一处说:“你看,这像不像我们昨天露营的那个地方?”

“你们去过那里?”我和洛君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因为船舱太低,我脑袋还给磕了一下。

“怎么?你们没去过吗?这难道不是你们画的?”江山收回扇子,往后靠了靠。

“她们当然没有去过了,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幅画上画的山水风物是四十年前的么。”袁潇合上了画纸:“画得这么详细,倒更像是一幅地形图。”

我和洛君睁大的眼睛久久没有眨动,那几本画册的确是夫子年轻时壮游天下时所画,不过现代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七十年代所见的地貌基本不会和现在完全相同。

夫子说什么游历四海啊,那是他因为不想住牛棚扫大街离家出走的。苍山如海,群峰如屏,好几年也没个人说话,闲了没事就随便画两笔,打发无聊。

我们惊诧于不过二十出头的袁潇怎么能知道这是四十年前的地形,她说按照山脉水文的地理演变进程,倒推回去就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复杂高深的学问。她说话的时候两颊的酒窝忽隐忽现,闪得人眼花缭乱。

江山插了一句,说要不是你打碎了她的罗盘,她现在能推算出来的信息更多。

两个女孩子好不简单,竟然是自发来考察岷江水系的。说那是她们必修的功课。

船在和尚的掌控下一直是在往下游开,几乎和一艘白色的小型江轮擦肩而过,江轮搅起的水浪使得我们的船打了好几个转,几乎侧翻进水里,桌子上的饮料干果撒了一地。

“你怎么开船的啊,想把姑奶奶扔进水里喂鱼啊……”江山两手死死的抓着背后的栏杆,因为船身还不稳,她没有贸然站起来。

我把头伸出遮阳蓬,白色的轮渡的船舱外站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背影看着有点眼熟,我还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突然就扭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情急之下我一头扎进洛君怀里。

“怎么了,余当家的还怕人看啊。”洛君拍拍我的肩膀,我小声叮嘱她不要说话,我好像看到了玲珑居的少掌柜陈重年。洛君也赶紧低下头,和我抱在一起。

和尚搔了搔后脑勺说他不是故意这么开的,呵呵,谁信哪,这明显就是**裸的发泄因为我们无视他而引起的不满。

江轮开出去老远之后,我问袁潇昨天她们的宿营地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袁潇望了望江水两岸,说那个地方在上游,要去那里的话得调头往回返。我们立刻调整了航向。

三四个小时之后,我看到那艘白色的江轮停在一处浅弯了,船上的人正在往下搬东西。袁潇伸手一指,说就是那附近。

和尚要把船靠过去,我拦住他说别,我一时间挖不清陈重年来这里是纯属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最好先不要照面。便吩咐和尚把船开过去,找个别的地方靠岸。

袁潇说往上五百米有一段山洪冲出来的水道,虽然现在因为即将进入枯水期,那条沟里的水没有多深,不过我们的小船藏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我立马拍板,嘱咐和尚就照她说的那么开。

袁潇说的那条水道隐藏在一丛横七竖八的灌木乱草后面,若不是刻意去找根本不会发现。

水道只有十几米长,积着一洼死水,上面浮满了一团一团的黄黄绿绿的苔藓。有一道豁口和岷江相连,不过水几乎不怎么流动。

把船安置稳妥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因为离着陈重年有一段距离,再加上江流和山风的声音,我们倒不怕被他发现。

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把一些装备和物资从船上搬下来。洛君在炉子里点着了几块固体燃料,一些不容易携带的食物给煮成一锅大杂烩。

袁潇说的没错,夫子图册和现在的地形对比起来,确是有很大的出入。不过也许大山深处的变化没有江边这么大。

图中隐隐有几条黑线,草蛇灰线般藏在山环水绕之间,黑线一点都不突兀,怎么看都像是光影自然交错形成的。若非事先知道这是一幅地图,任谁都看不出来那是指引目标所在的路线。

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和江山支起了帐篷,洛君把我们背包里的物资整合起来重新分配。和尚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我们制造的一堆垃圾掩埋起来。

我一时没有留意袁潇,想起她的时候,却看到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一块开阔的岩石上,正望着深蓝色的天幕上展露头角的晚星出神。

我喊了她一声,嘱她小心,爬那么高可别摔下来。江山却满不在乎的努了努嘴,说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摔下来,瞎操心。

江山她们带的东西很少,几乎就一顶帐篷两条薄毯子。而我们的两个背包都塞得好满,好在有这个大骗子和尚,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让他给我们扛包也不过分。

和尚其实是属于计划外的人员,因为洛君打电话买装备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后来还会带上他。

所以到了睡觉时间才发现根本没有他的那一份,还好我灵机一动,给他安排了个守夜的差事。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去给他找个帐篷还有睡袋。

也是这秃子该着,我们在文川县城的时候还补充了一些东西的,比如防晒霜,小镜子,洗脸刷牙的旅行套装……那会儿他怎么不想着给自己整一套卧具呢。

“哎呀,起风了,我也该睡觉去了。年轻的时候要是着了凉,人会老得很快的。大师您辛苦了,夜间的安全工作就全靠您了。”

其他几个人早已经钻进了帐篷,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塞给了和尚一把***。怎么说呢,这骗子虽然又好吃又好色,说到底也并不是个伤天害理的人,万一真有突发情况,我可不想他出什么意外。

况且,据洪金龙所讲,他和夫子当年光是进山就走了一个礼拜,这和尚要是伤了胳膊瘸了腿,我们那些装备怎么办。

萧瑟的秋风哗啦啦的吹进山林,卷落早衰的黄叶。不晓得哪个方向传来了夜行性鸟兽的呜咽之声,更是增加了这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我真的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朦胧间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若不是我睡在地上,这脚步声真的是轻不可闻。

我有把握这绝不是和尚那将近两百斤的块头能弄出来的动静,没有惊动身边的洛君,轻轻的钻出睡袋,拉开帐篷的拉链,爬到外面。

这会儿我感觉帐篷其实是一件很不好用的东西,它根本不具备一丝一毫的防御能力,却能把睡在里面的人的视线挡个严实,使得敌暗我明。

帐篷外的情景让我松了口气,只见袁潇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毯子披到和尚身上。而后者一手拄着工兵铲,一手松垮垮的握着***,歪着头流着口水。我敢说这会儿冲出一头豹子把他叼走他都醒不了。

袁潇给酒精炉加了一块燃料,微弱如烛火一般在风中飘摇的火苗顿时明亮了起来,对面的草丛忽然晃了两晃,一声悉娑,一只成年吉娃娃那么大的小动物慌忙的跑开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过去把帐篷里摸出来的冲锋衣搭在她肩膀上,这女孩子真是不会照顾自己,都入秋了还穿的这么少,好像包里还没带厚一点的外套,臭美也得分什么季节啊是不是。

“既然是臭美,还分什么季节啊是不是。”袁潇把洛君的外套穿上,模仿我的语气小声说道。

袁潇什么也没有问,我却跟她讲了夫子的画册,洪金龙的故事,还有夫子最得意的那些体量都很大的作品。极有可能都是自己一块一块从矿脉里采下来背出去的。

“玉石于亿万年地质变动的过程中形成,承日月滋养,得山之精魂,水之灵魄。若非亲自找寻,发现,挖掘,开采,运输,切磋成形,保管养护,甚至最后委托其他人延续这种养护,就不能算是完整的艺术。即使再登峰造极的技艺,也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火光把袁潇的脸映的轮廓分明,这张看似弱不禁风的脸上竟然隐隐透着一股沉沉的坚毅,她说:“你的夫子,是真正的大家。”

听了袁潇的话,我豁然开朗,其实我之前一直没有自己来这里干什么。我既不是手里缺原料,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更不是想当矿长,当然也没那个能耐。似乎这次出门一件没头没尾没有理由的傻大头行为。

原来只是把送上门或者他人手里收上来的玉料雕成工艺品,其实是不完整的艺术。难道我追求的,是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