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翡翠罗盘
“五台山上卖狗皮膏药的吧。”我白了和尚一眼,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骗子,我要不要找个机会替天行道,找个谁也不知道是哪儿的荒山野岭把他扔下去。
车子从高速下去到国道,又从国道上下去到省级公路,最后是破破烂烂的县乡小路,颠的和尚一个劲儿的念阿弥陀佛。说照这么下去他一会儿还得吃饭。我以为洛君会先到成都,没想到她第一站就把我们带到了文川。
洪金龙虽然尽力在回避岷江这个知名度很高的重要地理标识,但是他可能没想到,只要在搜索框里输入杂古脑河,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第二天,我们把车子寄存到一家地下停车场,打车到渡口去租了一艘带遮阳篷的汽油艇,洛君交了不少的押金,得,我又欠了债了。
我们给和尚的脑袋扣了一顶假发,安排他一个新身份,就是洛君的仆人,见到洛君必须得喊大小姐。这个建设性的意见还是我提出来的,否则两个女孩子带着个半不老的和尚出来游山玩水玩成何体统。
和尚说他脑袋隆冬腊月都容易起痱子,好不容易发明了这个寸草不生的发型,死活不戴那顶头套。
我说你一路上吃饭的钱都是洛君出的,不戴您就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我们本来就应该井水不犯河水。
和尚蔫了,说他也不是非不戴不可,试探着问我没人的地方难道也不可以摘下来。我点了点头,那还用问?
“那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都说了,不用问。”这和尚的问题本来就有毛病,我懒得给他纠正。
这个季节岷江的水流很平缓,我们因为拿不准洪金龙说的地方是在杂古脑河入江口的上游还是下游,就让关掉发动机,让小船随波漂去。
入了秋的川北天高气爽,两岸的一些阔叶林的叶子边缘染上了一层金黄。风一吹就有稀稀落落的几片蹁跹飞舞,落在岸边,或者飘进水里,顺流而下。
我把宣纸展开铺在船篷中间的矮桌上,用颜料盒压住,画着画着突然想到一个笑话,此情此景,我们是不是也摘片树叶抛进水里,以此来决定我们的去向?
和尚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说当家的这个点子出的应景,应该鼓掌。我赞扬了他一句,说你不张口闭口的小施主也还是挺会说话的嘛。
“那是,贫僧向来是随机应变八面玲珑,常言道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进到什么庙里念什么经……”
唉,刚夸一句他**病又犯了。
洛君拍了拍桌子说你别贫嘴了,你看看连我都能看出你画走了样了。我一看可不是,本来应该混点石青的一下子给调成了赭石。
“不妨事,不妨事,大小姐稍安勿躁,”我将错就错,沾了一笔颜料:“夫子画画的时候可能是夏天,咱现在是在秋天,颜色什么的也没那么要紧,我地形不会画错就是了。”
赶紧从怡人的山水之间收回心神,专心回忆夫子的笔法。
对面的和尚嗑哒磕哒的声音忽然就听不见了,我抬头看去,只见他张着嘴巴,嘴角沾着块瓜子皮,眼睛定定的瞅着前方的水域。
他旁边的洛君也眼神迷醉,打开数码相机皮套的动作定格在了半路上。
“嘿嘿嘿。”我在两人眼前挥了挥手,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么笨,放下小叶筋,拿起另外一只大白云,沾满墨汁给和尚画了副眼睛。
和尚竟然没动,我这才慢慢的转过身去,这两个人看到什么了,连我的存在都无视了。
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岩石凸出伸进江面,像短了一截的天然的栈桥,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的玉立在岩石前端。
离我们较近的那个穿着一件刺绣的白色上衣和一条蜡染的阔边长裙,肩上斜挎着一个民族风的小包,两手平端着一个扁扁东西。较远的那个穿着一件很煞风景的黑色风衣,脚下放着只登山包,什么天气了,手里还拿着把折扇。
清爽的江风扬起她们的头发和衣角,吹过她们身后的色彩斑斓的从林,形容不出的绝美意境,令人心驰神往。
游艇渐渐向她们漂近,和尚拍了拍我说:“嘿,靠过去看她们坐不坐船。”
由于顺风顺水,就算和尚不说,船也会自然向那个位置漂去,我只稍略微调整一下方向,船就靠在了那块凸出的岩石边上。
我听到那个黑衣女孩尖叫着说:“哇,你算得好准啊,他们果然靠过来了。”
白衣长裙的女孩子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一笑可不得了,她脸上漾起两个不深不浅的小酒窝,我突然觉得有点恍惚,好像误闯进了人间仙境。
不会是遇上狐仙了吧,不过同样是狐仙,那个黑衣服的怎么就看着很普通呢,诶,我要是她的话,就离那个仙女儿远点,省的自己的天生丽质被不可方物的倾世绝色给比下去。
我撑着船舱跳上离水面一人来高的岩石,不想船在反作用力下竟然猛地向外一滑。我一个落地不稳,慌张的想要扒住石头的棱角以免狼狈落水,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双小手稳稳的托住了我的胳膊,同时我听见一声清脆的玉器落地的声音。
我从不认字起就在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对美玉落地的金玉之声再熟悉不过,照刚才这一声,绝对是一块直径超过十公分的玉璧一类的东西,而且,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它已经粉身碎骨,几乎不存在万一。
“我的天!”穿黑风衣的女孩子一下子扑到在地上,我看到她眼前是一块极品的冰种翡翠,翠色不浓不淡,和白色的部分映衬和谐,虽然现在已经碎成了无数块,还能看得出它整体呈很眼熟的圆盘状,上面刻着古拙的花纹,竟然还是上了年头的东西。
“你你你……”黑衣女孩一时间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搜罗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要骂我,却一时间情绪过于激烈,打闹有点短路,只嚷了一句:“你哪里冒出来的?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说着举挥着拳头就要跳过来打我,我本来就站在石头边上,半个脚都是悬空的,躲也没处躲,难道这就是和尚再三提醒我的血光之灾?
倒是长裙子女孩深明大义,身子一偏挡在我和她之间说:“好了,不就是一个罗盘嘛,你打人也没有用啊。也许是我和璧落凡尘的缘分已尽,既然它碎了,回头再买一个别的就是了。”
我这才想起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一副罗盘,我在易戈哪里见过不少。
那黑衣女孩却不依不饶,说这是再买一个的事儿吗?世界上哪里还有第二件璧落凡尘,就算有,这个也是很值钱的,你知不知道它值多少钱啊!她必须得赔。
我连忙上前两步站稳脚跟,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抓着人家的手臂,连忙放手,慌慌张张的躲过黑衣女孩的拳头。却不想她在脚下给我使绊,冷不防的扑倒在地上,肩膀刚好砸到了地上的罗盘,那些碎片瞬间滑下了斜面,沉进滔滔江水。
黑衣女孩见状一屁股跌坐在石面上,拍着大腿哭号起来。当然,她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小施主,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抓住绳子,把女菩萨请上来。”和尚抛过来一条缆绳,我一把接住。
洛君他们因为要调整船的方位,再加上船篷的遮挡,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只是听到我们打闹的声音。乍看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很是惊讶。
“女菩萨要往哪里去?贫僧正好顺道,送女菩萨一程。”和尚恬着脸说,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好好的一副墨汁眼睛给他糊的满脸都是。
“哼,你们要去哪里,姑奶奶就去哪里,不赔我们得东西我就缠死你们。”黑衣女孩跳到船上,猛地看到和尚的大花脸,忽然转怒为喜,捂着肚子笑起来。
和尚摸不着头脑,抬手看到蹭在自己手背上的墨汁,指着我骂了句妖女,准是你干的好事,撅着屁股趴到船舷上掬水洗脸。
“谢谢。”长裙女孩坐下说,我听到她由衷的道谢心里像爬进了二十五只耗子,相当不是滋味,我没有办法像她那样,把刚才因我打碎的翡翠罗盘不当一回事。
“这个十年修得同船渡,女菩萨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家住哪里?”和尚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拉着人家的小手就要给人看相,自称是五台山进善寺的和字辈大师。
“我叫袁潇,很高兴认识大师。”那长裙子的女孩子顺势握了握和尚的手。又对我和洛君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你倒还高兴的起来啊,这简直是我们最倒霉的一天了,以前那么多大风大浪璧落凡尘都能安然无恙,这回就这么毁在了那个小女妖手里,要说翻船这连个阴沟都能算啊。”那黑衣服的女孩子埋怨了几句,说道翻船的时候,船底突然砰的响了一声,她赶紧捂住了嘴,抬着眼睛瞅了瞅我们几个。
“江山,请多多指教。” 黑衣服的女孩子自我介绍。
洛君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袖子问怎么回事啊,我说一言难尽,没准这回真的得卖身还债了,回头跟你细说。
“余徽,你们放心,是我的账我不会赖的。”这是绝对的大话,虽然只看了一眼碎片,我已经很清楚,皇天后土,世界上再也没办法找到那样一块空灵莹润的翡翠了,当然,不排除世界级的收藏馆,可我总不能去那里抢吧。
“秦洛君,做服装设计的,以后两位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我,婚纱六折,珠宝八折哦。”洛君送上自己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