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仙姐姐
“后来呢?那老道死了还是成仙了?有没有徒弟传下来?”我喝了一口小雪昨天泡的茶,这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每天只是下午来。
“阿弥陀佛,小施主打扰了。”门口响起一声佛号,我和易戈同时向门口望去,只觉天色一暗,厚重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具硕大的黑影站在眼前。
“小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慈眉善目,乐善好施,实在与我佛有缘。”
一个胖胖的和尚两手捧着32开纸那么大的菩萨像,绑腿的带子胡乱塞在褡裢后面的口袋,跟拖着条灰皱皱的尾巴似的,本来就白一块黄一块袜子褪到了脚踝,其中一个还半踩在脚后跟底下。
“我信上帝的。”我说了一句,不再搭理和尚。这种骗术几乎每个星期都能遇到一回,什么与佛有缘,掏钱才有缘。
“福送有缘人,若非与我佛有缘,贫僧也不会贸然相送,施主不如就结个善缘,大舍大得,小舍小得,不舍不得。阿弥陀佛。”和尚并不就此罢休,把脸转向了易戈。
易戈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说,时间不早了,他得回去看店了,否则他的那个伙计又该把他的金币全买成装备了。
易戈的店就在十几步外,店里一屋子碧玉蛤蟆翡翠白菜,黄金色儿的摇钱树,紫檀色儿的一帆风顺……各种规格俱全。不过都是树脂工艺品,否则他早就富可敌国了。
也就那尊一人多高的鎏金仿青铜方鼎还有点意思,易戈把它当做镇店之宝摆在屋子正中间,闲着没事了我们就去投硬币玩,投不准的罚酒。
我鉴定过,那个鼎真的是金属的,就算没有一吨也得有八百公斤。
“佛不走空门,你一块钱总有吧。”和尚见易戈走了,可能是感觉我一个人比较好欺负,伸着脖子冲我吼起来。此时和尚的袖子也撸了起来,胳膊上和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左右瞅了瞅,唯一能防身的东西就是工作台上的那一套琢玉的工具,工作台离我三四米远,和大堂中间隔着一道中式隔断,指望拿到它们防身是不可能的。
再有就是易戈刚才把玩过的那块黄龙玉,这是半个月前一个主顾送来的,早就雕好了,可是人一直没过来取。虽然现在就在手边,不过我可不敢拿它当武器。
易戈这个人果然嗅到危险溜的比属兔的还快,我决定以后看见他走我就跑。
“骗子就在前面,大家抓骗子啊”叫嚷声由远而近传来,伴随着纷杂的脚步声。和尚听了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连忙问我有没有地方躲,我往后指了指,和尚一个箭步穿过大堂,跳到了后院。
我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其实我是想说除了后院你哪儿都可以躲来着。
后院有我和易戈挖的两个陷阱和安放的十几个老鼠夹子,我还想多挖几个陷阱来着,易戈顶着张大花脸提着铲子说不行,再挖怕打出地下水,还是下水道的。没别的,主要是我一个人住,总得最大限度的给自己制造安全感。
这回倒派上用场了。
“人呢?你把他打发走了?”易戈推门而入,因为急速奔跑脑袋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他的意思是你的钱怎么那么轻易就给他骗取了。
不等我回答,后院传来一声杀驴般的嚎叫,声音有些闷闷的,可能是掉进了陷阱。
易戈指了指开着的门道:“他进去了?”
我点了点头。想骗我,再回去修炼个千八百年吧。
“等他玩够了再去把他捞出来。”
和尚的叫声接连不断的传来,舌头也打着结,好像还说什么滚开之类的。我忽然坐不住了,想起去年冬天陷阱里面不知怎么爬进了一条小孩胳膊粗细的蛇,我和易戈看了半天鉴定后为无毒蛇。
后来冬眠结束,它没有想走的意思,我就拿它当宠物给养了起来。这东西吃的不多,长的倒挺快,长相瘆人还不会吵到邻居,灭蝇灭鼠灭蚊子样样在行,实在是看家护院的不二动物选。
我们几乎同时冲到了后院,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个天井,十几米见方的面积除了几条石板小路其余满种着半人多高大波斯菊,唯一的一棵梧桐树长在阳鱼眼的位置。
当然这是易戈说的,他说那是阳鱼眼,那就算是了,反正我也不懂。
四围是堂屋和厢房,堂屋有两层,上层是全木质结构。
和尚此时就跌坐在由前厅进入后院的必经之路上的陷阱里,陷阱离地面两米多高,实在不算很深,这也是为了万一我误入的话,可以自己爬出来。
普通的老鼠夹子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万一夹到自己,也以不至于骨折筋断。好在这条蛇很聪明,一次都没碰到过夹子,这点比我还强。
和尚看见我们迅速叫骂了起来,一边挥舞着手臂指着边上探下去一米多长吐着信子的吉祥物,问我们怎么会有那么骇人的东西。
吉祥物一段时间以来养尊处优,吃饱了就睡,再加上我的精心饲养,几个月以来已经长得比我的脚脖子还粗。一身黄绿褐色的花纹斑斓油亮。
它的蛇皮我一直在找,就是不知道它把它们蜕在了哪里,否则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下面的大叔,你是想继续骂下去,让我们观看你的独角戏表演呢,还是叫声好听的,我拉你上来。”我探着头说。
和尚立刻不骂了,双手合十不住的摇晃,我说女施主,我的姑奶奶,你是天上的百花仙子下凡,您大人有大量,大发慈悲,别跟和尚我一般见识……
“叫声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
我摸了摸吉祥物的脊背,它慢吞吞的转回脑袋爬上陷阱,我吸了口气尽量轻松的把它抱起来,对和尚道:“一条草莽而已,看把你吓的。”
这家伙得有十几公斤,比对门一岁半的肉呼呼的小正太还压手。我拍了拍它的脑袋,说没事了,玩去吧。吉祥物慢悠悠的从我胳膊上溜了下去,很快就钻进茂密大波斯菊的花丛里看不见了。
我把绳子一头拴在屋檐下的廊柱上,一头垂到陷阱里,和尚看到绳头本能的往后缩了缩,确定真的是绳子后才试探着拽了拽,攀着绳子踩着井壁爬了出来。
和尚边诵了声佛号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感谢了佛祖和诸天使。这地方他再也不肯多待,拍了拍沾在僧袍上土屑,骂了声妖女咒了句血光之灾,就逃了出去,我请他留下来一起吃午饭他都没答应。
易戈和尚走后不久,小雪就来了,看到我先是一惊,说当家的你怎么又喝隔夜茶,换一下水你会死啊。
我摇了摇玻璃杯,我这不是把工作的机会留给你嘛,我自己倒水你做什么嘛,况且我都喝了好几年了,不是照样青春靓丽,光彩照人?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是昨天的茶。
小雪说那还用问,昨天她走的时候把最后一点金骏眉都泡上了,店里只剩下龙井和铁观音了,可是我现在喝的还是金骏眉。
小雪是个勤快的女孩子,说话间已经给我换好了一杯铁观音,把早市上买的菜拿到会客室后面的小厨房去料理。
我满足的看了一下时间,人生混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
对,还剩一件事才能说得上圆满,等把两年前买这座带铺面的院子时借了秦洛君不少的钱,迄今为止还有一半没有还,等还清了我就能无忧无虑的过我的舒心日子去了。
那时房价还不高,当然这座院子的价钱更是低的离谱,那时我也听说这个是什么凶宅。不过自从我打扫干净,并种上一院子花之后也没发现什么吓人的,也就是月圆之夜能听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响动,后来挖了陷阱下了鼠夹子,院子里的风水大变,连这点仅有的异动都没有了。
我翻了翻前些日子农民手上收来的一堆原石,从里面里捡出一小块来,磨去外表粗糙的石皮,按照脑子里浮现出的景象,信手雕刻起来。
虽然现在科学技术空前先进,不过量产的玉菩萨玉豆荚等纯工艺品依然无法和手工雕刻相提并论,因为每块玉石的色泽和纹理都不是相同的,冰冷的机器又怎么能分辨出各种的差异来?
只有顺应玉石本身的意愿琢磨出来的器物,才能被称为艺术品。玉石希望去掉那一块,我们就切掉哪一块,玉石希望保留哪一面,我们也要全力满足它。
当年我还在夫子手下做学徒时,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担心等我学出手艺,市场已经完全被机器占领,那时师父就对我说了上面那番话,时间证明,老人家所言不虚。
而今,白夫子早已作古数年,夫子的儿女中也没有一个再与玉石结缘。古旧的夫子馆,也几经易手,辗转做了他用。
现在是一家小型的酒吧,当然只有那百十平米的地皮还是夫子馆的旧址,上面的建筑是去年刚落成的三层小楼。夫子的孙子白敬远整个儿把它租给了夏玫,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生意人,SUMMER ROSE的老板娘。